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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0章 薨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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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0章 薨了

大約是酒沖傷口太過於疼痛,以至於當刀刺入胸口的那一刻,反倒不怎麽痛了。

她的身子軟綿綿地下滑。

景熙帝快走幾步,上前扶住了對方的身子,而後快速將其平放在榻上,查看傷口。半晌,他沈默著松開手,坐在一側榻沿,聲音有些低。“阿姐...你還有什麽想說的麽?”

安寧艱難地喘著粗氣,傷口處正靜靜地流著血。她伸出手,松松地攥緊了景熙帝的衣領,兩人實為姐弟,可卻從來沒有如此親近過,隔著那層單薄的衣裳,他們彼此能清晰地感知生命的流逝。

她說話都有些費力,“景初,你看到了麽?即便天下太平,這底下...仍然藏著...心思不平的人。只要...給點東西,他們...連大逆不道的事情都敢做...,那兩千人,你...”

她話未說完,便捂著胸口重重地咳嗽了幾聲。

景熙帝目光沈靜,聲音很輕:“阿姐,我明白該怎麽做。”

安寧無力地眨了眨眼,微微地扯了扯嘴角,“你...一向聰明。”

她的眼睛漸漸失去了光彩,眼神有些渙散。直到這時,才顯出一些真心:“景初,你不要恨...我。是她,先害死了阿母。”

“要是你...是我同母之弟...該...多好啊。”

她的聲音越來越低,越來越低,最後眼皮無力張開合上了。

墜入黑暗前,安寧在門口處,依稀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。她用僅剩的思緒思索了一下,而後笑了.

那笑容恬淡、又輕快。

景熙帝靜坐,將手伸到安寧的鼻子下,許久,才收了回來。

“胡說!”

“你這個小賤人!敢汙蔑我!”

太後已經被隨從解開了捆綁,她還來不及收拾自己,聞言便沖到安寧面前,上前就想給對方一巴掌。

景熙帝眉頭緊鎖,伸手接住了她的手,冷聲道:“母後,安寧薨了,死者為大。”

“你還護著她?”太後不可思議地看著他,“你是我的兒子!”

她的頭發濕淋淋的,一直往下滴著,散發著濃濃的酒味,渾身很是狼狽。“她敢以下犯上,已是死罪。就因為她死了,我就要任由她汙蔑麽?”

“母後,說這些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。”景熙帝站起身來,神情很淡,聲音也很輕,卻透著難言的疲憊。“父皇、惠仁太後、安寧都薨了,真相是什麽已經不重要了。即便安寧以下犯上,她也自殺謝罪了。”

太後身形微晃,忍不住扶住案桌,她狠狠地盯著景熙帝,“陛下,你好狠的心啊。行刺太後,這麽大的罪名,你就輕飄飄地放過去了,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太後?”

“陛下!”

一道有些虛弱的聲音。

兩人回頭,卻見徐氏靠在門口,手掌捂著肚子,面容稍顯憔悴。她淺淺地揚了揚唇,又很快扯平,“陛下,該上朝了!”

不知不覺,窗外的天泛起了淡淡的白色,新的一天要開始了。

景熙帝揉了揉酸脹的腦穴,眉眼之間略有疲色。

雲香扶著徐氏走了兩步。

太後忍不住出聲嘲諷:“皇後倒是來得巧。只是不知,您是打哪兒來?後宮嬪妃命在旦夕之時,您這位中宮之主又在哪裏?”

徐氏並未理會,只是走到安寧公主身邊,沈默著看了她一會,而後坐下,取出帕巾,輕輕擦去安寧臉色的血跡,又稍稍規整下對方的衣物,最後走到一側的木枷前,伸手取下那件血跡斑斕的白色外衫,而後找了一塊較為幹凈的地方,撕下,放在安寧的臉上。

明明彼此之間情淡淺意,可真的面臨對方的死亡,她仍然感受到難言的心酸和淺淡的痛苦,眼角忍不住有些泛紅。

太後見狀,更是心悶氣短,感覺快要呼吸不過來似的。宋嬤嬤默不作聲地走到她身邊,輕輕扶著她,伸手為其撫平心胸。

徐氏走到景熙帝跟前,微微仰頭,輕聲道:“陛下,這裏交給我吧。”

景熙帝沈沈地看著她,聲音有些低沈和沙啞:“好,母後就交給你了。”

他是真的很累了,不光是身體的,更是情感上的,畢竟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親生阿姐在自己面前去世,都會傷人心懷,這是作為一個親人的傷心。可是天亮了,他還要掩起痛苦,為安寧的所作所為承擔後果。

徐氏看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,回頭看向太後,溫聲道:“母後,您沒事吧?”

太後一屁股坐在榻上,對景熙帝無法散發的怨氣和怒氣都沖著徐氏去了,冷聲道:“你若是擔心本宮,早幹什麽去了?何必在此惺惺作態?”

徐氏笑了笑,說的話很是體貼:“水已經備好了,嬤嬤先扶母後去洗漱一下吧。等您松快些,便讓曾奉禦替您瞧瞧。現在才四月,這天還涼著呢,您受了驚,又受了涼,還是要小心為好。”

宋嬤嬤摸了摸太後的小臂,浸濕的衣物緊緊地貼在對方的身上,入手冰涼。她心中一驚,面上也露出些憂思,輕聲勸道:“殿下,還是身子為重。”

太後喉嚨微動,心思回神,頓感身上涼颼颼的,腰腹和大腿又感受到了熟悉的酸痛。

她咬了咬牙,嘴上不肯服輸:“皇後還是想想,怎麽給後宮一個解釋吧?”

太後起身就往外走,聲音透著幾分冷酷,“你若是不想做這中宮之主,那就換個人來做。”

徐氏的笑容淡了一些。今夜何止景熙帝疲憊,她一個孕婦來回奔波就不累麽?可夫妻本就是一體,她此時不替景熙帝撐著,還有誰呢?

她輕輕嘆了口氣,那股強撐著的勁兒卸了,一股倦意湧上心頭,扶著案桌慢慢坐了下去。

雲香連忙倒了一杯溫水。她看了看天色,眸中有些擔憂:“殿下,奴婢扶您回去休息一會吧。”

徐氏喝完溫茶,勉強打起一些精神,“走吧,外面還有嬪妃在呢。”

後宮除了正常守衛的各大禁衛軍“十六衛”,景熙帝只給皇後徐氏和太後那裏派去了千牛衛,本意只是以防萬一而已,卻沒想到就這麽派上了用場。但是後宮女眷卻少有防護,動亂來臨時各個提心吊膽,只想圍聚在太後身邊,求得庇護。

徐氏心知肚明,所以之時簡單安撫了眾位幾句,並無勉強之意,“賊人盡數拿下,正在關押審理,陛下也已經去上朝了。現在太後殿下正梳洗欲睡,你們一夜奔波未眠,身子也受不住,不如先回去休息吧。”

“皇後娘娘。”

蕭才人站了出來,一側的長平心裏有些不舒服,伸手拽了拽對方的衣袖。

她充耳不聞,目光一淩,冷聲道:“後宮動亂之時,我們姐妹心惶惶之時,您在哪裏?就不給我們一個交代麽?”

這顯然是後宮嬪妃們關心的問題,一時之間目光都聚集在徐氏的身上。

徐氏微微蹙眉,“事發突然,本宮去尋陛下了。”

眾人一怔。

蕭才人稍微一想,便知對方心思,她的目光落在對方隆起的小腹上,不由自主坐了下去,自嘲道:“娘娘倒真是好手段,難怪得陛下獨寵。”

危急存亡之際,後宮女眷心中只有自己,又有誰會惦記著景熙帝?或者說,也許她們想到了,只是覺得景熙帝身邊侍衛眾多,定是安全,哪裏會有救駕這一想法。

可偏偏只有皇後這麽做了。

眾人不用想,就知經此一事,再無旁人可以抹去徐氏在景熙帝心中的地位,一時之間興致盡無,紛紛告辭離去。

徐氏送走她們,才乘坐步攆離開。

天邊剛蒙蒙亮,九成宮籠罩在微光之中,微風掠過臉頰,也並無寒意,反倒讓人覺到一絲的舒適。在這萬籟俱寂中,她忍不住合上眼眸,昏昏欲睡。

*

安寧公主身死,在前朝引起很大的動亂。

她貴為長公主,手有部分兵權,當初又極力支持景熙帝上位,在百官和民間有很高的聲望。只是誰都沒有想到,這樣一個與人和善的公主,竟然藏有如此野心。雖然隨著她的去世,有些事情無法追溯淵源,但是被牽扯進去的官員和家族也不在少數。

一時之間,與安寧公主走得近的,人人自危。

除此之外,如何安葬安寧公主、葬於何處,以何種身份下葬又是一說。

朝中為此爭辯不休,皆因安寧公主做事及過,生怕此事開了不良風氣之先河。尤其太後身後的娘家衛國公府,爭得尤其厲害,一時之間朝中氣氛很是沈重。

景熙帝的心情也不是很好,徐氏為其枕邊人,時常聽到對方深夜輾轉反側之聲。她能做的,也只有輕輕攬上對方的腰,輕輕拍打安慰,陪著對方度過一個又一個難眠的夜晚。

直到朝中最後,景熙帝才予以表態,讓安寧以公主之身擇地另葬。大約是吵得累了,最後百官無奈同意了。

晉王忍不住進宮面見聖人,開口詢問:“陛下,阿姐真的不能葬在皇陵麽?”

他的聲音有些哽咽,“荊王說,她是父皇最喜歡的女兒。”

景熙帝臉色很淡,他的目光掠過晉王削瘦的臉,微微垂頭,睫毛輕顫,在案桌上翻出了幾封書信和奏疏,扔到晉王懷裏,“她不止做了這一件事,只是被我掩下來了。你看看吧。”

晉王一楞,還有其他的事情?

他利索地打開奏疏,快速瀏覽著,而後擡頭,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景熙帝,隨後又趕緊看完了書信。

晉王身形都有些不穩,沈默半晌,悶聲道:“她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?晉王妃們...怎麽招惹她了?”

景熙帝沒有答案,他微微闔眸,“她這樣對你,你還要為她說話麽?你要慶幸,幸虧她不知道你和那個小內侍的事情,不然...你覺得你的人,還能活著麽?”

晉王頓時緊鎖眉頭,“皇兄,她對歷任晉王妃,不過是以男□□之,並無謀取性命之意。縱使宋明出事,也是母後的可能性更大一些。”

說到太後,他的臉上浮現出一些憂慮,“母後的身體還好麽?我聽說她連宋嬤嬤都打傷了?”

景熙帝點點頭,“也許是受了驚嚇,情緒是有些不好,曾奉禦已經開藥調養了,皇後也陪在她身邊,你不用擔心。”

這下子晉王不說話了,他們中間夾雜著皇後,有些話就沒辦法說。縱然他對皇後並無其它想法,礙於對方的身份,有些時候也難免要謹慎小心,以免禍從口出。

他嘆了口氣,本想著避暑回京後就離開長安去往封地,如今安寧公主事情一出,怕是很難如願了。

畢竟她在天子眼皮底下都敢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,那麽在外地的皇親國戚和宗親呢?

作為天子之弟,還是一個暫無嗣子的天子,他的身份去往封地,就很敏感了。

晉王也談不上後悔,就是有些失望罷了。

*

在長安的時候,徐氏與太後不合,後面很少去寧壽宮請安了。

只是眼下太後身體不適,徐氏反倒是心裏惦記,即便是懷孕,晨昏定省也開始照做,甚至在太後寢宮侍疾,一呆就是一天,徹底破了兩人不合傳聞。

有那一直關註的,不由眼酸:“咱這位皇後,從前深居簡出,和太後鬧了別扭,咱們還當笑話看。現在你看看,這心胸,這心機,後宮誰能比得上?”

“前朝動亂她去尋陛下,太後生病她開始侍疾了,誰還記得她以前不敬太後?”

“年輕漂亮還有子嗣...以後咱們還是老老實實待著吧。”

“可不是麽?這都一年了,蕭才人還是才人呢。”

“你這樣一說,我倒是想起來了,之前杜寶林得罪過皇後,現在也不見蹤影了。”

幾位嬪妃面面相覷,頓時打了個寒戰,不敢多說了。

...

徐氏站在不遠處的樹下,看著太後一身素凈地蹲在地上,手裏拿著一根不知道從哪裏薅偶的狗尾巴草,逗弄著地上成群搬運殘食的螞蟻,臉上的笑容很是天真。

她頓時心生寒意,伸手扶住了身側的柳樹,艱難開口:“曾奉禦...母後到底是怎麽了?怎麽一日一日...”

有些話就哽在那裏,不知道該怎麽說。

難道要她說太後受驚過度成了瘋子麽?可是這個瘋樣,又是這麽的熟悉,甚至喚醒了她久違的記憶。

曾奉禦也不捋胡子了,他的胡子已經稀疏只剩幾根了,不能動了。

短短幾日,他的頭發也有些花白,“娘娘,微臣才疏學淺,...”

徐氏打斷了他的話,“太後病情加重,本宮現在就要告知陛下。曾奉禦,您和局裏商量商量,診斷個結果,拿出個治療的法子來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明天是個大長更~大概是兩三天都是長更,因為我有兩三天的電腦控制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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